苦瓜呀,苦瓜
作者/冯德良
八十好几的老娘,依然喜欢在她独自居住的小院子里种植一些瓜果蔬菜,比如豆角、西红柿、茄子、辣椒、香葱、丝瓜、冬瓜、苦瓜……早起捉虫,饭后拔草,有时候用那一把使用了多年,觉得十分顺手的头给蔬菜松土培土。极少让我们去给她的菜喷洒农药,说来也怪,母亲种的菜却又很少生虫,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勤地不懒,小小的菜园里一片盎然的生机。她自己是吃不完的,富裕的慷慨地分发给左邻右舍,当然,也会时不时地提着丝瓜抱着冬瓜拎着苦瓜给我和二弟家送来。无论邻居还是我们弟兄,大家自然是一脸的欢喜,满心的高兴,可要知道,这可是纯而又纯的“绿色”蔬菜啊,你在市场上花了银子也不一定买得到的。
母亲种菜很有技术。早春,她就会育上菜苗儿。母亲育苗的方法很特别,方式不同于他人,找来一些破旧的盆盆罐罐,装进泥土,把种子或深或浅地埋进去,喷洒少许水,覆盖上一层薄膜。晴好天气,让它们在阳光下尽情地享受春风抚摸,天气稍有变化,母亲又一个一个的把盆罐们搬进室内。有些菜育苗比较复杂,温度高了不行,低了不好,湿度既不能大也不能小,湿度小了种子干在那里,大了又会烂在泥土中,母亲常常会把一些种子用温水浸泡,拿破旧的棉絮包裹起来,一如像温暖小时候的我们,揣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这些种子,催它们生芽。
……假如你要去我母亲那里串门,请你屈尊从小门进入小院,要是你觉得委屈掉价,显得没有尊严,少了体面,非要推开大门,你可要注意了,别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那门上面悬挂着的那些长的,圆的,大的,小的葫芦们、冬瓜们说不定会把你的脑袋碰出个包!轻一点,也会在你脸上头上留下一些白白的冬瓜霜,让你变成戏剧里的那些奸白脸小丑。院子里东拉西扯的电线铁丝麻绳上垂下的一根根一米多长的像蛇一样的不是白素贞的妹妹——青蛇,那是蛇瓜和丝瓜,别吓得你心速忽然加快,血压陡然升高,碰瓷我们,哈哈,当然你也不会。你要想随手摘点红辣椒,紫茄子,尽管去,母亲不会阻拦,相反还会劝你多摘一些,有时顺手再拔几棵香葱放进你手里,要是你想吃苦瓜,可是不太容易,苦瓜架上,枝蔓缠绕,叶儿层叠,一根根翠绿的苦瓜隐藏在里面,不细心些,还真不易发现它们。
往往天气气温、地温还没大幅度升高,母亲就会一遍又一遍地催促我,虽说有些慵懒,也只好翻土刨地,打好畦埂儿,从母亲那里移来了冬瓜、南瓜、丝瓜苗,当然不会忘记,多栽上一些苦瓜的。
苦瓜,一个“苦”字就写出了它的本质,让人平添了许多畏惧,它那凹凸不平,疙疙瘩瘩,沟壑纵横的长相更是难以让人待见。别说怕苦的朋友对苦瓜不感兴趣,就连小小的蜜蜂,也不是十分喜爱苦瓜,不信你看,南瓜、冬瓜、丝瓜的花儿开了的时候,就会招来蜂,引来蝶儿,熙熙攘攘,嗡嗡嘤嘤,好不热闹,而苦瓜这边呢,也许是因为它本身的特性,也可能是蜜蜂们嫌弃苦瓜花朵太小,或许是觉得苦瓜花儿的气味不甜不香,那叫个“门前冷落车马稀”!
我很是喜爱苦瓜的。
炎炎的夏日里溽暑难耐,胃口不开,“吃嘛嘛不香”,虽说凉面条是不错的选择,一晚凉凉的面下肚,会顿感凉爽,可是你总不能上顿冷面下顿凉面吧?于是,苦瓜自然而然地便成了我家餐桌上的一道常菜。
家里没了存货时,到离家很近的菜地里,扒开那密密的茎叶,就能看到一些翠绿的苦瓜,摘回来,用刀轻轻剖开,拿一把小勺,顺势把籽瓤连同那层白膜刮去,切成薄片,锅中坐水,放几滴油,撒少许盐,开锅后把苦瓜放进,三两分钟后捞出放进冷水盆里,按意愿要么凉拌,要么清炒,鸡蛋炒苦瓜或者苦瓜炒鸡蛋(就看食材的比重了),有时也会加上一些红椒细丝点缀。青翠欲滴的苦瓜片,**的蛋穗儿,红红的辣椒丝,端上桌去,那里还能耐得住性儿,倒一杯啤酒,吃几片苦瓜,当那丝丝苦味儿缓缓滑入胃囊,砸吧一下嘴,慢慢回味,会忽然感觉到苦中有香,回味过后,顿感口舌生津,神清气爽,胃口大开——“苦尽甘来”一词该不是由此而来吧?有时,我也会忽然想到现实的生活,人活一辈子,哪个人不吃些苦头呢,不吃苦中苦,哪有甜上甜,只是吃苦的态度不同罢了。
扯远一点,无论你是勤快的家庭主妇,还是经受不住刘仪伟“男人下厨房,绝对新时尚”蛊惑而喜欢下厨的大老爷们们,千万不要以为你从网上搜到了苦瓜做法大全,或者跟行家里手学会了腊肠炒苦瓜、虾仁炒苦瓜、玉米炒苦瓜……无论来了什么客人,到了那些朋友,就想显摆一下,卖弄一下,露上那么一手,做一道或者几道苦瓜菜,一定要看食客是谁,如果是新亲家登门,准儿媳来家,喜庆的日子,欢乐的时光,你让人家去吃苦瓜,意味着让人去吃苦头,岂不是大煞风景!谁在婚庆的喜宴上吃过苦瓜呢。当然也不是绝对,有人买根麻花儿不吃,就要这股劲,就给你上一道苦瓜做成的菜肴,你是能把他杀了,还是能把他剐了!
苦瓜别管是过水,盐渍,冰镇,还是用其他方法处理后做菜,都难免还会有那苦味儿,即便你加上了蜂蜜,它依然是苦苦的。苦,是苦瓜的本质,苦,是苦瓜的本性,要不,它又怎么会叫做苦瓜?再说,就算你心也灵手也巧,有一些秘诀,把苦瓜做到了极致,没了苦味,那苦瓜滋肝明目、清热解*、润脾补肾的诸多功效和作用岂不就被你损失殆尽了呀。
苦瓜,不仅仅它的果实可以做成美食,它的叶儿也有妙用。不知道是血型问题还是皮肤问题,蚊虫们特喜欢我,照顾我,在田地里劳作的时候,它们会实实在在的,热情的,真诚的亲我一口。被亲吻的地方很快就会鼓起一个又一个小包,让你心里都痒。虽说花露水、风油精。清凉油涂抹十分有效,但不一定随身携带着什么“六神”、“八神”止痒花露水啊,抬眼看到地头上的苦瓜,掐一片叶儿,揉出汁水涂于患处,一会儿后,这些小包就会消失。此法此方对我“真实有效”,屡试不爽。
喜爱苦瓜,喜欢它无论和别的食材搭配,且不说你的厨艺高下,比如和腊肠、火腿、虾仁、鸡蛋、排骨,肉丝还是肉片……配伍,都能和它们搭配出美味来,而且,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无论怎么样做菜,苦瓜绝对不会把它自身的苦味染给对方,难怪古人把苦瓜称作“君子菜”!
每当我站在灶前用苦瓜做菜的的时候,常常会不由自主地去想,小小的苦瓜,只是“不传苦味与他人”就被称为君子,那母亲呢,天下太多太多的母亲们呢,她们生儿育女,为子女为家庭为生计在生活的苦海里,缝补浆洗,推磨推碾,纺花织布,下田劳作,回家炒菜做饭,受尽了千般罪,吃尽了万般的苦,可她们又何曾把苦水向儿女们诉了几次,说过几回?就连儿女们离家去远方打拼的时候,母亲们“意恐迟迟归”,离别之苦满满,也不去表露,只是细心地为儿女们打点行装,在灯下把“游子衣”密密地缝,细细的织!
苦瓜呀,苦瓜,母亲啊,母亲!
冯德良: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单县退休教师,中学高级职称,农民出身,干过临时工,当过兵,后来成了“孩子王”,诗歌、散文、寓言偶见于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