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我们分开后的第二百一十九天。
那天，是我二十四岁生日的第二天，下了大雪。
我再也等不到他了。
1
我想起八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红着脸支支吾吾问我：“枝枝，我可不可以要你一个联系方式？”
他叫我的名字，可我却不认识他。
也不知道是出自于好奇他为什么认识我，还是他那副情窦初开羞涩又执着的样子打动了我，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了他。
那时候他十六岁，我也十六岁。
后来分开那一天，我在电话里一遍又一遍地问他：“季之霖，你真的不要我了吗？你真的舍得丢下我吗？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他冷漠又坚决地说：“是。”
我想骂他，骂他没良心，骂他是渣男，骂他是负心汉。
可我忍住了。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就算我去死，就算我杀了他，他不爱了就是不爱了。
我已经不记得那个晚上和他说了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哭得乱七八糟，话也说得乱七八糟，求了他无数次不要挂断电话，眼泪鼻涕糊满了整张脸。
可最后他还是挂了电话。
我一夜未眠，全身冰凉仿佛被抽干了血液和体内的气息，疼痛又窒息。
我想了很多很多，想起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哽咽地问他如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会怎么样？
他抱着我，他说如果是最后一次，他会好好记住我的样子。
他又说，但这不是最后一次，我们还会再见很多很多次，所以现在先睡觉，他明天还要去工作。
我看不出真假，但我真的很谢谢他，因为这一番话，我睡了一个好觉。
刚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见他，可总是嘴硬所以拐着弯生他的气。
他或许知道我是想见他，又或许是怕我生气，所以那天从离我七十多公里的学校下课后独自骑车来见我，见到我的时候，是凌晨一点。
我二十一岁生日，他连着送了好几天的外卖，攒了三百块钱给我买了生日蛋糕，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天晚上给我唱生日快乐歌的样子。
他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歌都唱跑调跑到楼下去了，可我还是很喜欢，很开心，开心得热泪盈眶，表面却假装无所谓地说他唱得难听。
我最喜欢猫了。
他买不起名贵的，用自己的生活费买了一只小橘猫，可是猫猫还没到我手上就病死了，我还因为这个难过了很久，他说等他再攒点钱再给我买一只。
后来他也真的兑现了承诺，所以我的身边有他，还有我们的橘猫憨憨。
但现在我只有憨憨了。
每次他说算了，我就求着见他一面，他也总是见到我以后就心软，又开始哄我，开始说他也舍不得我。
我听一次信一次。
所以这次我又开始想方设法去见他。
但他好像一点也不愿意，我给他发了很多很多的信息，他一句也没有回。
直到很久以后，我打了无数个电话他才接起。
他说他很累，他说我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压力，前程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想要的是一个懂他能陪他一起成长的人，他还好心劝我看开点，让我振作起来，好好做自己想做的事，让我放下他，让我去过我的生活，让我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我们从此以后都不要再有瓜葛了，以后他是他，我是我。
他像个恶魔一层一层扒开我内心深处不愿意面对的现实，以前我会跳起来和他吵架说他欺负我抛弃我，可这次，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应该喜欢闪闪发光的女孩子，应该喜欢和他一样阳光开朗、富有学识又温柔体贴知进退的女孩子。
而不是我这样早早出了社会，不求上进虚度光阴整日沉迷追剧小说情情爱爱，极端又悲观的蛀虫。
他说让我面对现实，爱情让我们吃不饱饭，让我们买不起房买不起车，让我们互相耽误。
他还说，比虚无缥缈的爱情更重要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他说得对，特别对。
他说，如果他足够成熟，足够有能力，他或许早就娶了我，但还没有等到那天，他就已经不喜欢我了。
所以这次，我要放了他，让他去追逐他的光明前程。
2
后来我去了离他一千多公里的地方，我想，这样我就没有借口再去打扰他了。
初夏的雨总是下得特别猛，那天下班突然下起了大雨，雨太大了，我看不清路。
下台阶的时候脚底一滑我咕噜滚到了下面，腿疼，背疼，手也疼。
路过的人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爬起来躲到屋檐下，掏出手机，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拨了那个号码。
“喂？”
约莫三十秒后，那边传来冷漠的声音。
我委屈地向他诉说：“季之霖，我摔倒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有些烦躁地开口：“我还有事，先挂了。”
“我真的……”
耳边传来“嘟嘟嘟”的挂断声，我的话也半路夭折。
我又拨了回去。
刚响了一声就接通了，他似乎是想吼我，但或许又顾及自己身为高知识分子的修养和身份，一瞬间压制住了怒气：“我们已经分手了，不要再玩这种把戏了。”
我没忍住掉了几颗眼泪，不敢让他听出我的抽泣，十分真诚地向他道歉：“对不起。”
他无奈地叹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话。
从前他不理我的时候，我总是骗他说我摔倒了，淋雨了，切菜切到手了，肚子疼，头疼……
现在他不信了。
后来我就不再找他，偶尔特别想他的时候，就反反复复翻看从前的聊天记录，那时候他叫我小枝枝，会每天和我分享他的一切。
后来慢慢地就越来越少了。
他不像以前追我的那几个男生那样幽默有趣，他是个笨蛋，惹我生气了不会哄，只会一遍又一遍地给我打电话向我道歉，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求我别不理他。
可我哪里是觉得他错了，我是想他了。
我只是想他而已，是我错了，我不该不接他的电话，不该说不要他，不该和别的男生玩游戏气他，也不该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让他滚出我的屋子。
我因为医院，医生告诉我，我得了胃癌，晚期。
我害怕得全身发抖，手脚发软走不动路，我想吐，可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医院的椅子上，拿起手机把通讯录翻了一遍。
我想告诉妈妈，可是怕她伤心身体扛不住。
我想和朋友说，可是又怕打扰到她。
我想自己偷偷治，可是又怕自己那点钱不仅救不了自己，最后死了也没什么能留给父母。
我输入了季之霖的号码。
可是打了一次又一次，无人接听。
他应该在忙，但大概也不会给我回电话。
我突然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好好吃饭，为什么要糟蹋自己的身体。
以前季之霖说我胖，所以我总会有意无意地能不吃就不吃。
我现在只有80斤了，季之霖，我不胖了。
但季之霖不要我了。
医院，我站在大街上，不知道要去哪里。
没有辞职，也没有请假，我买了车票，坐着漫长的火车回了家。
再见到季之霖的那天，是一个闷热的下午。
他和朋友在篮球场打球，我远远地就认出了他。
他很开心，就像我刚认识他的时候，阳光自信，眉眼都带着笑意，汗水浸透了他的红色球服，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手里的灰就糊到了脸上，黑了一块。
他果然还是个笨蛋。
我笑他，笑着笑着，眼睛湿湿的。
我一直等着他说想见我，那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去见他，可我等了好久好久，他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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